（一）孩子，妳到底經歷了什麼
那是一次因為家訪因毒癮入監後出監的更生媽媽
媽媽自述出監後，帶著女兒與出監後認識「乾爸爸」同住
經濟由乾爸爸暫時提供，讓她目前經濟尚可支撐
房子是一個老舊、狹小、加蓋搭鐵皮的二樓式建築
媽媽說他們並沒有過線的關係
她跟女兒住一樓，乾爸爸則住在二樓
但那陡峭、沒有扶手、還有點破洞的樓梯
讓我們對此產生了疑問
我們去的時候沒有看到乾爸爸，但對於七十幾歲的老人
要爬上二樓，這是一個點不可思議的事
他們三個都住在一起？還是根本沒有這個乾爸爸？
不管哪一個，都是一個風險的警報
把物資搬進屋時，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就對我們笑臉相迎
在填寫文件時，小女孩俐落爬上了我身邊男同事的懷裡
原本想我們以為只是因為小朋友愛玩
所以同事只是把孩子從身上放下來
輕聲地告訴孩子不可以爬上男生的身上喔！
可是，話聲才剛落
孩子卻又再度一遍一遍地再度爬上同事的身上
兩津同事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把孩子放下來
孩子或許想要一個抱抱，畢竟孩子沒有爸爸
或者是因為某種原因，跟人的相處的界線較不清晰
在孕期還在施用毒品的成癮媽媽
生出來的孩子很多都需要特別的引導與治療
但接著，女孩做出了讓我們都驚訝不已的事
女孩再度爬上同事的身上
並把同事的手引到自己的私處
同事一驚，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急忙告訴小女孩，尿尿的地方是不可以讓別人碰的
小女孩不再攀爬，我們以為孩子聽懂了
卻沒想到，小女孩竟然伸手撫摸了男同事的生殖器
並在那之後，伸手跟兩津同事要東西
天真小臉的表情，就像應該要有獎勵
我叫同事趕緊出門去搬其他物資
出了案家後，我們趕緊詢問了附近的鄰居
鄰居告訴我們，那裡常常有男人進出
而且看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那裡好像在做黑的」鄰居們給我一個結論
聽到這裡，我就像被五雷轟頂
如果媽媽在那裡做黑的，那女孩的角色是？
回到辦公室後，我們通知了網絡單位
也通報了脆弱家庭（以前稱高風險家庭）
但在我心裡盤旋不去的是
這樣5歲的小女孩是經過什麼樣的事情
才會有這樣的行為產生
想著小女孩那天真的笑臉，推敲著可能發生的狀況
整個心都像針一樣的刺痛
至今想起，都還是會忍不住顫抖
不知道孩子經歷了什麼？
又有誰在天真的孩子身上得到了好處？
孩子受了什麼她現在還不懂的傷害？
我只知道，如果想保護孩子，我們只能不斷地追著後續
直到我的疑慮是假的、或者我的疑慮被阻止
後來，孩子安置了
（二）蘋果般紅臉的小女孩
我們一直有固定的認養的安置機構
因為，我總覺得，陪伴不是突然興起
而是一段漫長的陪跑
第一次看到這個6歲小女孩時，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季
她臉上紅紅、圓圓的臉，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臉頰的兩側，紅紅腫腫
我以為她是被凍壞了，抓起衣服就想往她身上裹
但她在我靠近時，不自覺得後退
眼神中有著著防備、畏縮、甚至我有種被敵意的錯覺
但對我的兩津同事
她卻充滿著微笑、順從，甚至於會靠近、討好
我以為是我長得比較不溫柔，不是她愛的臉
一直到我在跟院長討論時知道她的故事
女孩臉上的特別可愛的紅
不是因為天氣冷
不是因為溫度低凍傷
不是因為天真孩子的蘋果肌
那是孩子被搧巴掌留下來的
孩子來自於一個經濟狀況不好的大家庭
爸爸媽媽、大伯、叔叔各有成癮問題，一起住在老宅
而她就是大伯、爸爸、叔叔的洩慾的工具
只要聽話，她就有飯吃、有衣服穿、有玩具完
如果她不聽話，他們就會在他反抗時、不配合時
一巴掌一巴掌不停地打著、壓在身下的她
打到她配合、打到她不哭鬧、打到那些禽獸完事
她曾經嘶喊著「媽媽，不要」「媽媽，痛」
但，媽媽默許了所有行為的發生
當她被安置進來時，臉上都是抓痕、跟傷痕
她也對於女性角色有了抗拒，對於男性主動配合
她學會生存了，但是是錯的
而這，除了要陪她撫平傷口，還要給她正確的觀念
她未來的人生，我們一起跟安置機構做努力
但我們誰也沒有把握，因為那是刻在童年中的傷害
沒有人可以還給她一個完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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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直住在我心裡的兩個小女孩
也是我一直在收容人家庭、更生人家庭中服務
無法抽離的原因
很多這類家庭，都在社會的底層
尤其在施用毒品、反覆入監、有著複雜問題的家庭
他們自我傷害、也互相傷害
陽光照不進去的黑暗，讓許多悲傷的事在發生
而在那暗黑的世界裡，受到最多傷害的就是孩子
他們沒有管道呼救、沒有能力可以求助
他們甚至於不知道自己的狀況是傷害是需要被拯救的
只能有人把他們從那個環境中撈出來
在他們不會判斷時，幫他們判斷
在他們還不會反抗時，幫他們反抗
我知道有些被傷害的孩子，不管我們再努力
都無法讓他們回到最初、走到未來本該有的樣子
可是如果能發現得早一點，讓傷痕的深度淺一點
也許還有能夠有機會跟疤痕共存
還能活出，貼近正常軌跡的樣子
但如果，我們都不做
那這些孩子，只能在未來的某一天
悄悄無息的墜落
就如他們的傷害在黑暗中不曾被聽見一樣
我常常覺得我們是在跟時間搶人
發現得早一點，傷害就會少一點
撈出的速度快一點，悲劇就會少一點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哭泣的孩子、受傷的靈魂
我希望一開始，就從來沒有傷害
能在危險出現時，就即時攔截
因此
每次覺得自己的能力已經無法負荷
協會的財務也無法支撐時
我總會想起這兩個小女孩
我沒有放棄的資格，只能想辦法再努力的往前奔跑
那些純真的臉龐跟純粹的眼睛
我想讓他們永遠保存著
而我，願意一直守護
希望，我能有能力，沒有盡頭的一直地走去下
直到這世界，再也沒有那些等著被拉出來的小手